我大吃一惊,低头细细辨认,果然,上面有新生儿编号,有医院名字,有婴儿的姓名、性别,还有母亲的姓名。
婴儿姓名应该是出生时还没取好,写着赵宝宝,而母亲姓名那一栏,赫然写着:赵玉华。
我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问我妈: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?”
我妈答非所问:“你看仔细看,看崔茂华的出生日期!”
我再次低下头,细细辨认,片刻后,眼前的一串数字,像一声炸雷,让我战栗不已。
崔茂华的生日,居然和崔新宇是同一天!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妈,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她说过,秦姨就是在这个医院,生下了崔新宇。 当时,我妈还是一名实习医生。那天,秦姨的预产期突然提前,而崔叔临时有急事去外地出差,赶不回来。是我妈全程陪着秦姨。 当时,作为一名未来的妇产科医生,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女人生孩子,至今刻骨铭心。 也就是说,二十多年前,崔叔的妻子秦姨,和崔叔的前女友赵玉华,双双怀着他的孩子,在同一个医院,同一天分娩。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? 我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:“这段时间,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崔茂华,见到他的第一眼起,我就有一种强烈预感……随着调查的深入,了解到的情况越多,越觉得我的预感是正确的……一开始,我并不确定这就是他的档案,但现在,母亲的名字对上了,没错!” 我妈的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,我呆呆地看着她,一个很恐怖的念头,电光石火般,出现在我心里。 然后,我在我妈的眼睛里,看到了同样的内容。 她把那张纸收起来,果断地说:“走,我带你去见一个人……今天,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谜底揭开……这对你秦姨,至关重要!”
02
我一言不发地跟在妈妈身后,脚步匆匆地下楼,径直走出医院。 已经临近黄昏了,秋日天短,惨淡的夕阳挂在天边,暮色隐隐约约袭来。 我妈带着我,先在医院门口的超市买了一兜水果,又去花店挑了一束鲜花。 我诧异地问:“妈,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吗?这是……要去探望病人吗?”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:“先别问,去了你就知道了!” 我便不再多问,沉默地配合着她。我们俩上车后,我妈开车,一路向城西驶去。 我们在一条条曲折的小巷里走了很久,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。 我抱着那束花,我妈提着水果走在前面,上了三楼,我妈小声说:“就是这儿,到了!” 那是一扇锈迹斑驳辨不出颜色的铁门,往年的对联深浅不一层层叠叠地挂在门楣上,风吹来,呼啦作响,残破不堪,给人一种很萧瑟很破败的感觉。 楼上楼下都静谧一片,我环视四周,心里禁不住犯嘀咕,这么破的房子,还有人住吗?
03
我妈站在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。 侧耳细听,屋里好像没有丝毫动静。 我妈却很笃定地再次敲门,固执地等着。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慢吞吞的脚步,轻轻摩擦着地面,由远而近。 然后,“吱呀”一声,门开了。 一个孱弱的老妇人,穿着一身皱巴巴的、洗得发白的灰色家居服,出现在我们面前。 她的头发基本上全白了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脸上布满皱纹,呈现出很不健康的土黄色。 她倚靠着门,先是咳嗽了几声,然后两眼呆滞地看着我和我妈,声音沙哑地问:“你们……你们找谁啊?” 我看着我妈,微微蹙眉,我怀疑她找错地儿了。 这人,和我想象中的,大相径庭。
04
我妈也满脸惊讶地看着女人,审视了片刻,很激动地说:“真的是您!这么多年没见,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您来了……我不知道您还在这座城市,不然早该来看看您了!” 她热情地寒暄着,不等老妇人说什么,便自顾自带着我走了进去。 房间很简陋,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,家具家电都是很老旧的样式,但收拾得还算干净。 老妇人迟钝地转过身,依然一脸迷茫地打量着我和我妈:“你……你们是谁?找错人了吧?” 我妈看着她,声音大的夸张:“孙燕姐,是我啊,姚丽,小姚,您不认识我了吗?……二十多年前,光明医院,您带过我,您是我的第一个师傅啊……想起来了吗?” 老妇人震动了一下,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她喃喃自语道:“光明医院……小姚,姚丽……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05
我妈亲热地拉着老妇人的手,笑着说:“前几天打听到您在这儿住,刚好遇到点儿事……二十多年前的事,有些疑问想问问您,就冒昧找来了!” 老妇人的脸微微变色,但她却像没听见似地,一个劲儿招呼我和我妈:“小姚,坐,都坐……这位是?” 我妈介绍道:“这是我女儿啊,于晓蔓!” 我妈特意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出我的名字,她紧紧地盯着我,目光很复杂,有些警惕,又好像,有些悲悯。 片刻后,她又低下头,不再看我们,掩饰般地走到茶几前,拿着杯子倒水,嘴里念叨着:“时间过得多快,当时你还是个小姑娘,现在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……老咯老咯!” 我妈回应道:“可不,我女儿都结婚了……唉,她啊,命不好,刚结婚几天,丈夫就出了车祸……孙燕姐,说来她丈夫跟你还有关系呢,当年,是你给他接生的……秦鹃,记得不?我好朋友……”
06
我不解又难受地瞄了一眼我妈,新宇死后,她一直都很避讳,怕我伤心。 这会儿,她干嘛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,毫不顾忌大肆宣扬般提起这么悲伤的事,在我的伤口上撒盐? 她绝对是别有用意的! 这么想着,突然听到“当啷”一声,我吓了一跳,转过脸,只见水杯从老妇人的手里滑落,差点儿滚到地上。 老妇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她弯下腰,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。 好大会儿,她才直起身,气喘吁吁地说:“不记得了,我……我接生过那么多人,哪能都记得?” “可是我没忘,”妈妈走到她身边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“我既是实习医生,您的帮手,又算是秦鹃的家属,所以,那天晚上的每一幕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!” 老妇人目光闪烁,来回移动着水杯的位置,讪讪地虚弱地笑着:“那自然,你年轻,记性肯定好……我可比不过你!” 妈妈没有理会她,微微眯着眼睛,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:“秦鹃因为是头胎,宫口迟迟不开,阵痛持续了很久,从下午五点一直到半夜……那天晚上,本来只有她一个产妇,可是到十一点多,秦鹃的宫口全开,正准备生时,又来了一个产妇……”
07
我看到老妇人的脸色越来越惨白,她又开始咳嗽了,咳得撕心裂肺般。 妈妈没停,声音突然提高,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:“那个产妇离预产期还有一周,却要求剖宫产……当时剖宫产的人还不太多,她又是半夜来的,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我记得和你一起值班的刘医生,提议让她先住院,到第二天再剖,但她拒绝了,坚持要在当天晚上……她没有家人陪同,她说她丈夫快要死了,得马上把孩子取出来见亲爹一面,不然孩子就成遗腹子了。她哭得很伤心,看起来凄惨极了……还是您好心,求了情,又亲自把她送到手术室,让刘医生给她手术,这才过来给秦鹃接生!” 说到这里,妈妈猛地抬起头:“孙燕姐,当时……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,那个做剖宫产的产妇,是您的表妹呢?” 表妹?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妈。 老妇人也是一脸惊愕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……她怎么会是我表妹?你说的是谁,我都忘了……” 我妈不看她,像背书一样:“孙燕姐,这又不是什么秘密,很容易打听出来……她叫赵玉华,自幼父母双亡,被一个孙姓的远房表叔收养……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,您干嘛要遮着掩着?装不认识?” 老妇人腾地一下站起来,一双眼睛露出惊骇的光芒:“你……你到底来干什么?”
08
我妈一脸平静,语气和缓:“别急啊,孙燕姐,等我说完,您就知道我来干什么了……秦鹃的孩子出生后,她留在产房消炎,我抱着孩子先去了病房。在病房门口,您突然叫住我,让我去楼下的办公室找一份病历。然后,您接过了孩子,把他放在小床上,说替我照看着……那份病例确实是我整理的,锁在我的抽屉里,所以我只能去。而那时候,赵玉华已经做过剖腹手术,就在秦鹃隔壁,她们俩住的都是单间……” 老妇人一脸抓狂的表情:“你啰嗦这些干什么?我不想再听这些陈年旧事,我什么都不记得了!” 我妈一步步走向老妇人:“不,你一定记得!” 她的脸色因气愤而变得凝重:“你利用这个时间,把秦鹃的孩子,和赵玉华的孩子,调换了……这么大的事儿,我不信你能忘了!” 我惊跳起来,天,原来是这样,居然是这样! 老妇人惊恐万状,她手足无措地指着门口:“你给我出去,出去……我不认识什么赵玉华,也没有什么表妹,你再乱说,我告你诽谤!” 我妈和她面对面站着,很多话,像流水一般倾泻出来:“赵玉华是剖宫产,伤口都没恢复,天不亮却匆匆出院,谎称她丈夫病危……而几天后,你也从医院辞职,从此不知去向。难道不是你们心虚,怕被发现……赵玉华知道秦鹃是崔尚坤的妻子,她恨他嫌贫爱富,所以才串通你,用这种方式来报复。你们肯定知道秦鹃家有钱,崔尚坤未来会飞黄腾达。是的,这么一换,两个孩子的境遇就是天壤之别……偏偏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孩子,长得都像崔尚坤多一下,所以这么多年,也没有人发现异常……可是师傅,我叫您一声师傅,您的良心不痛吗?您对得起医生这个称号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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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妇人崩溃了,她突然疯了一般,推着我妈往门口走:“你滚……给我滚,我不要再听你胡说八道……” 她枯瘦如柴的手,紧紧撕扯着我妈的衣服,可怕极了。 我怕她对我妈做出什么危险举动,冲过去,拼命想把她拉开。 就这样,我们三个人磕磕绊绊地走到门口,才发现我和我妈进来后,根本就忘了锁门,只是虚掩着。 老妇人扑过去,一把拉开门,用粗噶沙哑的声音喊着:“你们都给我滚,滚……” 她的声音突然小下去,直至完全悄无声息。 我心惊胆战地看过去,发现她石化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,惊恐万状地盯着什么。 窗外已是黑沉沉的暮色,我顺着她的目光,这才隐约看到,门口,站着一个人。
·第15章完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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